酒荼

晦明之間,有時難言幸運與否。
駐足與非,無奈早已失路他鄉。

燈火

我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,早在你見到我許久之前的某一個清晨。

在一個擠滿人的電梯裡,我路過正在打開的電梯門口,你正在人群的摩挲中朝外走。我看見了你,現在我回憶起來,也許有一瞬間的對視,也許沒有。但是你清清冷冷的面容就這樣,在某一扇電梯門打開的一刻裡,開始存在於我的記憶裡。

我曾期望與你提起這個細節,但是轉念想,這大概就是所謂“多年前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”,在與誰提起的時候,總也會有某種無力感。就像是缺少了記憶傳達的介質,說得再多卻也總像是隔著磨砂玻璃,再努力地想要看清卻總是徒勞。紮根於記憶,玫瑰也許本就只是生於泡沫罷了。

同樣,我也時常在你眉頭稍稍蹙緊的時候感到一點細微的失落。我只能看到此刻的你,也永遠只能困苦於無法與無數構成你的歷史相了解和共情。在你鎖緊的眉頭裡,在你沈默的走過一個街角時,在你的視線離開所有你我共同熟悉的東西,而望向遠處的時候,你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同我分別,走到我不能觸及的歷史裡去。青雉的時光,歡樂或是痛苦的時光——你在懷念哪一個歷史瞬間呢?你記憶的穹廬把誰困在其中?我不會去詢問你。陽光從落地窗的隔扇之間鋪開,像冬季火爐旁的厚地毯,你的額頭,鼻尖,臉頰,一直到胸背和指尖都被包裹和覆蓋。你的睫毛瑩瑩閃閃的透明著,閉上的眼睛,略微鬆開的眉間和微張的嘴唇——這是你賦予我的記憶,渺遠的溫暖。

記憶隨著年歲累積,每一年每一刻的變得沈重。堆積在眼底,捂住喋喋不休的口,教人沈默;壓在肩上,讓腳步不再輕快,賦予人衰老的權利。

對衰老的恐懼,大概本質就是害怕改變現狀。我也會希望一切都像過去的某一天一樣,永遠有明天可以期待,永遠不用面對分離。但當我躺在你身邊的時候,我知道每一秒你都在離開我一點。你笑起來時眼下的紋路,你運動之後的疲憊,都在告訴我,就算我緊緊的抱住你,你身體的某一個部分總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消失——就算是擁抱,卻也總是在分離的路上。

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呢?什麼也不行啊,你會笑著這麼說吧。

我想,在離別之前給我一小時的時間。我要用一半的時間端詳你,從發梢在光線中的金黃色到耳朵的形狀,從眉毛的疏密到眼睛深處深邃的沈默。然後用另一半的時間和你擁抱,記住你身上的味道,和你雙臂圍繞著我的溫度。然後才可以平靜地說再見,並在某一個無人的夜晚淚流滿面。

我第二次見到你是在電梯裡,我在你身後的角落。第三次是在出入口擦肩。

⋯⋯

世事如燈散落,時間難以停滯。可那記憶裡的身影就像是經年之前的半盞燈火,承受了余生所有的凝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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