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子
"Benjamin, we're meant to lose the people we love. How else would we know how important they are to us?"
我最終還是離開了你。我的知覺從皮膚的紋理中緩慢的退散，聲明最後掙扎的疼痛也慢慢疏遠，就像是做了一場從小長大的夢一樣——現在夢醒了。我變成黑色的影子，在地面上延伸，端詳你的沈默不語，也看著我再也不會輕顫的睫毛在你眼眸閃爍裡的倒影。
人只有站在荒蕪的黑暗之中才發覺光明並非與身俱來。有人說有了光明就有個黑暗，這兩者是共生的。不是的，光明死去了之後，黑暗不會離去。只有黑暗是最包容的，他容納生者的王國，也給死者以庇護。如今我就是黑暗的一部分，在每一棵植物的陰面，在每一盞檯燈的背後，我靜默地延伸著。如時間一般的，靜靜地流淌，從北向南流，從你我出生的時辰流到我的離開，流到每一滴水都返回高處。
我如今明白，人的一生是短暫的光明，比人類看到的流星划過天穹時還要短暫。每個人活在自己短暫的一瞬螢火之中，這一生與一生的距離卻是相隔百里千里。我們相遇在星火交織的時刻，也許穿過百里千里的黑暗來到這裡，也許等待了幾十年，交錯的光明卻總是比人們期望的短一點。而正是這短的一點，總讓人為了交錯之後的人生而難過。孩童對父母，戀人的離散，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為了離開而落淚。
大概無論你是否承認，人總還是希望一個永恆的——生命可以永久，光明不會消散，永遠不用離散。光明太多會刺眼，所以世間不會讓光明和黑暗平起平坐，人世也將一直為萬事的變化而慨嘆感傷。可人間不能知道這樣的道理的，人勢力，如若人知曉了，怕是萬事都“不值”付出了。
但，以前的我未曾想到我們是以這樣的方式離別。我想我是愛你的，就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期盼長壽一樣，我的生命除了你，似乎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了。我一直害怕你感受不到，也許事實就是如此且無法改變，你對我總比你想像的更重要。我愛你，我接受你所有的情緒，尋找所有讓你舒適和快樂的方式。我給予你你想要的沈默，捂住我自己喋喋不休的口，在寂靜中認識你，了解和猜測你的所思所想和喜怒哀樂。我曾經就是這樣，以為自己依靠你生命的光芒就可以存活。
現在你沈默留在我們終於離散的交錯之後，留在人世看著我灰白的額頭，而我卻已經變成黑色的影子，看到生前身後無數的人與事。我設想，如果我當時知道生命不因為情感而通融半分，我想要的永遠陪伴也只是虛妄而已，是否你在我腦海裡就不會如此發光了，而我也會有不同的選擇呢？
奈何我也只是繼承了記憶的影子罷了，自從融入了黑暗之中，我也越來越少想人的事情了。但從回憶裡翻找初的某一些細碎的片段讓我再次抬頭望向你的眼睛。
我曾喜歡從背後抱你，把頭放在你脖頸旁柔軟而溫暖的地方，用耳朵貼著你的動脈，聽你的心跳聲；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親吻的房間，當我們鼻尖貼著鼻尖四目相對的時候，我心裡冒出了永遠的想法；我記得第一次喝過的咖啡，冬天裡你冰冷的雙手，你頭髮裡特有的氣味。細碎的東西累積在我的人生中，大概你的光，真的在那細小而微不足道的一瞬間交錯裡，照亮過我吧。
我閉上眼睛。你似乎也感受到一種熟悉的氣息，鬆開了些許裹緊的大衣。你知道我在暗處擁抱你。